早上醒来,我没有动弹。我想像自己缺席工作一天,公廨里会怎样。
我很清楚,不会怎样。离开了谁仙舟也会继续航行下去,就像帝弓的箭,总会射向它该去的地方。
最近越发不耐烦处理司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。每当接手某个工作,便要唠叨一番,将关于这件工作上下游所有相关部门的人员统统腹诽一遍,然后硬着头皮干活。交代给下属是不可能的,年轻人都自由的很,只干自己想干的事情,憧憬着去其他世界外派工作转一圈,却对眼前细碎的活儿不屑一顾。
地衡司的工作,毫无意义。我接手的一百二十二年来,它们不带重样地反复发生,并且还会继续重复下去。
我不想工作。我只想像一条狗一样,匍匐在地衡司公廨前晒晒天上的假太阳,看人群来来去去,猜猜他们是干什么的,要是有旅客冲我扔个饼,我就冲他摇摇尾巴。
可惜,仙舟上并没有不干活的狗,谛听都他娘的比我有斗志。
他们说短生种「衰老」的第一个征兆是开始怀念过去,仙舟人也没两样。虽然我们的身体并不会变老,但心早就被掏空了,被那些过去的事情。
我梦见了自己回到战场上。我和云骑弟兄们手持雷弩,身后跟着自动出鞘索敌的剑。我们回到了天戈星、回到了巨人之臂,回到了塔拉萨的海岛,与形形色色的丰饶孽物们战斗。
我梦见自己被不似人形的兽类包围。剑在身边不停飞旋、切割然后碎裂。对方的体液糊了我一脸,我没想到那不是冷的,我没想到它是红色的。
梦里的世界赤红一片。长着硅化几丁质外甲的巨兽们放声咆哮,把所有靠近的队伍碾成肉泥。孽物们卷动皮膜般的翅膀,风刮的扑面生疼。
我想再看看弟兄们的样子。但我身边空无一人。低头看,大地上是一张张不甘心的脸,僵死凝固的表情在嘶吼生前没实现的愿望。每一颗眼珠都像落入尘埃里被磨花的玻璃球,死死咬住天空。
长生种……这个笑话让我忍不住放声大笑,醒了过来。
右臂曾被扯断的地方烧灼着,仿佛刚从巨兽的嘴里拔出来。我转了转肘关节,就算它能长回去,我依然忘不了那场几乎让我咬碎整个世界的痛。三百年过去了,这疼痛仍未平息。